在普洱茶的“江湖”里,8582仿佛一個身懷絕技的隱士,其威名如雷貫耳,世人卻難見其本尊,但是只要他一出場,絕對氣場滿滿,懂行者都可以一眼認出他來,因為他身上有獨一無二的印記——“紫天”。
8582與其同宗兄弟8592,均于1985年出生。在云南七子餅茶中,他們倆是特立獨行的。與常規(guī)出口產品7542、7572相比,他們雖然都出生于勐海茶廠,卻專屬于香港一家頭盤商——香港南天貿易公司,屬于定制產品。因在綿紙包裝上加蓋了紫色“天”字印章,這在當時茶品中都是絕無僅有的,因而俗稱“紫天餅”。
如今的紫天餅已經賣到10多萬元每餅的天價,而與此相關的各類五花八門的說法更是讓人莫衷一是。近期,本刊編輯部采訪了親歷紫天餅8582\8592誕生與出口香港的老茶人——原云南省茶葉進出口公司特種茶部經理昌金強,聽他講述關于紫天餅8582\8592的那些傳奇往事。
8582/8592始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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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天餅8582\8592的誕生與南天貿易公司密不可分。南天貿易公司為周琮先生所創(chuàng),周琮先生祖籍云南騰沖,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去香港做事,后來自己創(chuàng)辦了南天貿易公司。20世紀70年代末,周琮先生受父親影響回云南做生意,開始涉足普洱茶行業(yè)。
1979年,在云南省外貿局的協(xié)調下,周琮先生去到勐海茶廠,與當時的廠長鄒炳良共同研究改進普洱茶的發(fā)酵技術。周琮先生以他了解的香港市場所需普洱茶的口感、品質需求,與勐海茶廠交流,不斷改良普洱茶的發(fā)酵技術,這在那個年代實屬首次。就連鄒炳良老廠長至今回憶起,還贊許南天公司對云南普洱茶的貢獻不小。一開始南天公司只做散茶,散茶專供酒樓且消耗得快,勐海茶廠生產的7、8、9、10級散茶,以及云南其他生產普洱茶的茶廠所有的級外茶都被南天公司包攬,很快南天公司的業(yè)務遍布全港。
當時出口香港的餅茶主要是7542\7572,但南天公司是不要的。到了1984年,應香港市場的需求,南天貿易公司向云南方面提出要定制一批餅茶,并為此來到云南,希望能親自挑選原料并制定配方。昌金強受云南省茶葉公司委派,帶著周琮先生再次來到勐海茶廠,與廠長鄒炳良一起研究如何拼配這批定制茶。經過反復的試制、評鑒,終于確定了配方,嘜號定為8582,85代表1985年的配方,8代表綜合原料等級8級,2代表勐海茶廠出品,同期配制的產品還有熟餅8592,用料比8582還要粗老。
1、1988年,昌金強(左)陪同香港茶商周琮(中)與勐海茶廠原廠長鄒炳良(右)查看紫天餅產品質量。
2、1979年,周琮先生到云南洽談普洱茶業(yè)務。照片中左一:鄒家駒,左三為原云南茶葉進出口公司總經理宋文庚,左五為原云南茶葉進出口公司調撥供應科科長敖奇富,左六為周琮先生。
3、1994年,昌金強在香港與南天貿易公司周琮先生全家用餐。
4、1993年,周琮、鄒炳良、昌金強在勐海茶廠留影。
供圖:昌金強
最初,這兩款茶的產量并不高,8582(青餅)大概30噸、8592(熟餅)大概40噸。當時出口香港的7542的出口價格是18塊港幣每公斤,8582因比7542用料粗老,價格為16.8港幣每公斤??汕∏【褪怯捎谠洗掷希?582\8592口感醇厚、茶氣霸道且價格優(yōu)惠,在香港市場很受歡迎。市場需求也逐漸增多,8582\8592產量逐年增加,最多的一年兩種餅一共出口了300噸,再加上每年1000多噸的散茶,南天貿易公司逐漸成了香港普洱茶市場的NO.1。
雖然銷路很好,可是因為那時候從云南外銷的所有出口嘜號的餅茶外包裝都是印著“中國土產畜產進出口公司云南省茶葉分公司”,外觀都一樣,而出口嘜號又不印在外包紙上,不同茶號的餅茶在市場上很難識別。1988年,周琮先生為此專門到云南商議此事,雙方最終決定,在所有南天貿易公司的貨物上都蓋上紫色“天”字印章,不僅是8582\8592,連散茶的外包裝上也有紫色天字標記。而并非坊間傳言,只有8592才有紫天章。
1996年,國內對香港出口茶的配額制度取消了,很多香港的茶商可以自行到云南購買茶葉,香港原有的普洱茶傳統(tǒng)進貨規(guī)則被打亂,南天貿易公司的優(yōu)勢不再,逐漸走向低迷。
由于周琮先生身體狀態(tài)不佳,周太太后期接手了一陣子普洱茶的業(yè)務。但是1996年以后,昌金強調往沱茶部,不再負責普洱茶的業(yè)務,雙方多年默契的合作關系也終止了。周太太只好另尋其他茶廠供貨,但也只堅持了兩年就放棄了,到1998年,南天貿易公司已經基本處于歇業(yè)狀態(tài)了。
江湖隱士紫天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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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琮先生于2004年末去世,在他的彌留之際都還沒有看到普洱茶在內地的全面復興。不知他是否能夠料到,就在他去世幾年后,普洱茶的旋風從香港、臺灣刮進內地,并逐漸席卷大江南北。他曾經在香港賣十多塊錢一片的8582,成了市場上搶手的普洱老茶,價格也水漲船高,從幾百幾千漲到上萬甚至十多萬。8582的市場價格普遍高于同時期的7542,一方面是由于8582選料精良,用料粗壯,適合存放,陳化效果好,滋味和口感俱佳;另一方面是由于8582的市場存量相對7542少得多,物以稀為貴,一個是常規(guī)大宗貨,一個是定制產品,存量可想而知。因為8582\8592當年在香港非常受歡迎,南天貿易公司的貨一到香港,買家就直接到火車站提貨,根本不會進南天貿易公司的倉庫。
以至于多年后大家在市場上尋找8582的時候,找到南天貿易公司,想著他們肯定有貨,但是遺憾的是,沒有!昌金強也曾打電話給周勇,問問他們有沒有存貨,最后周勇從公司的樣品柜里找到僅存的一片蓋著紫天印章的8582。
從美國回歸的紫天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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昌金強給我們展示了他從美國帶回來的8582紫天餅,茶餅裝在一個看起來很有年代感的圓形紙盒里,盒子上方為黃底,畫著傣族少數民族的生活場景,棕櫚樹、傣家竹樓,兩個騎自行車的傣族小伙子,后面跟著三個挑著擔子、穿著筒裙的傣家少女,背后是連綿的茶園。下方印著“云南”的拼音大寫字母“YUN NAN”空心字,打開第一層盒蓋,里面還有一層內蓋,書有“云南七子餅”,下面是拼音字母。這就是當年出口美國的8582的原裝紙盒。
從美國回歸的8582紫天餅。
說起這批茶,有個小故事:1989年,美國一茶商找到省茶葉公司,想要一批8582\8592,因為這是南天公司的定制品,不能隨便賣給別人,于是昌金強致電周琮先生,得到同意后,昌金強給美國發(fā)了3噸貨。因為普洱茶傳統(tǒng)的竹籮、筍殼包裝是不能出口美國的,只能改裝外包裝,需要拆開筍殼包裝,將每一片茶用紙盒單獨包裝,也就是眼前這個充滿民族風情的圓盒子,圓盒再裝入大紙箱。由于美國海關沒有“七子餅茶”的進關產品編碼,箱子外面只能統(tǒng)一打“中國茶CHINA TEA”方能出口美國。這批茶到了美國據說也不太暢銷,賣了好多年都沒有賣完,也幸好能夠留了下來,其中的極少一部分才可以在20多年后遠渡重洋,從美國舊金山回到云南故鄉(xiāng),實現它們的作為普洱老茶的最大價值。
紫天餅的關鍵信息
原料:粗壯、滋味醇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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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582最初的配方也是頗費周折的。1984年,在去云南前,周琮就讓公司的經紀人去買市場上的號級茶來研究,發(fā)現號級茶的用料都相對粗壯,等級較低。去到勐海茶廠后,鄒炳良提供了很多拼配樣,周琮都不太滿意,后來他提出:我需要的餅茶一定要像過去的號級茶那樣,有云南味(曬青毛茶的太陽味),既要有苦澀味,但不能過,喝了以后人體會發(fā)汗。后來,鄒炳良用西雙版納六大茶山的毛料打了好幾個樣品,可是周琮都覺得勁道不夠。反復多次調整配方后,周琮還是不甚滿意。一方面覺得細嫩茶芽比重太大,另一方面覺得茶底不夠勁道。他又提出能否加入一些其他茶區(qū)的原料,在調配了臨滄茶區(qū)的一款在滋味醇厚、茶氣勁道方面都比較理想的原料以后,周琮覺得終于找到他要的感覺了。
周琮拿到樣品后,拿給他的買家們品鑒,之后提出意見,再次調配、打樣。如此反復了幾次,終于確定了這款茶的配方。8582原料綜合等級在8級,都是相對等級較低的原料,8592的原料綜合等級在9級,更加粗老。所以,如果拿到一餅灑滿芽頭的茶,基本可以斷定不是紫天餅。
1989年,省茶葉公司曾經出口了3噸8582到美國,美國海關不允許用筍殼、竹籮包裝,只能拆開,每一片茶用圓形精裝紙盒單獨包裝。
印章:紫色“天”字
8582\8592的紫天章是1988年以后才蓋上的,由此也可以判斷,有紫天章的茶是1988年以后的。紫天章的位置并沒有特別固定,因是手工蓋印,時常會有偏左偏右、偏上偏下的情況,甚至紫色印油的油墨也不是很統(tǒng)一,有時候深一點,有時候淺一點,這是視所購買到的印油情況或印油開蓋幾天沒用完印油揮發(fā)所造成。但是紫天章的“天”字和外面的圓圈卻是固定的,大致與棉紙上“八中茶”商標的內圈大小一致。
反面包裝:一把抓
和同期的7542\7572一樣,8582也是綿紙包裝,而且很有可能他們會共用一批棉紙。坊間常有所謂“薄紙8582”“厚紙8582”的分別,昌金強介紹,當時工廠拿到什么紙就用什么紙,薄紙、厚紙并不能成為年份的判定標準,更與茶品的品質無關系。而茶餅的反面包裝是傳統(tǒng)的“一把抓”,就是把棉紙抓成一團壓進茶窩里。整整齊齊的“領帶”包法是近十幾年的事,八九十年代及以前普洱茶不值錢,工人為求效率,包茶都是一把抓,所以這也可以成為鑒定老茶的一個小竅門。
1989年,出口美國的8582外包裝,因為“云南七子餅”沒有進關產品編碼,只能統(tǒng)一貼上“中國茶”。(供圖:昌金強)
餅型:飽滿松泡
8582的餅型比起7542更加飽滿,因為用料等級低,茶餅的緊實度也不如7542,顯得更松泡一點,所以整個餅面外觀看起來比較大。
有關“紫天餅”的江湖傳言還在四處傳播,我們通過這些親歷者的口述了解了紫天餅茶的傳奇故事,希望能夠為市場提供一些有價值的信息。當然,每一個人的記憶和視野都是有限的,即使是親歷者也未必能夠完全還原歷史的全貌,我們也期待廣大的讀者們能夠補充更多的資料和信息,讓我們共同組合出一個相對完整和真實的普洱茶歷史。
原文刊載《普洱》雜志
2018年10月刊